杀鸡啦！

孩子们叫喊着。把我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中。那边，妹夫和妹妹已经开始做饭了，妹夫抓了一只家里养的鸡，准备杀了招待我们。Angela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如何杀鸡，兴奋地不得了。当看到刀子贴近鸡脖子时候，孩子伤心的摇着头：爸爸，我不吃鸡肉了。……

鸡杀了之后，妹夫端着盆冒着雨去山溪那里冲洗鸡毛和内脏了。原来，村里人洗菜淘米都用山溪里的水。我问朋友，不是下雨了吗，水应该很浑吧？朋友笑了笑，似乎知道我担心什么。他告诉我，山溪有些地方是分流的，流的比较急的地方走一条线，流的缓的地方走一条线，大家洗涮的地方是比较缓的，这里的水也是流动的，但是比较慢，下大雨也不会影响使用，否则南方多雨，岂不是没办法做饭了。想想也对，现在很多人家都没有天井了，自来水也没通，要不这可怎么吃饭啊？嘿嘿……

我和朋友也坐到桌边，跟大家一起继续聊天。Sherry过去要帮着做饭，妹妹和妹夫很客气，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大家下手帮忙，说是他们就可以了。我开玩笑地说：那多不好意思，啥也不干，就来享福了，哈哈……朋友笑着说：做饭就那么大地方，站不下人，再说了你们大老远的，休息会吧！村里人的实诚显露无疑。

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，天也彻底黑了。气温下降很快，围着桌子聊天的同志也纷纷穿上了外套。屋子里的灯已经拉亮了，哗啦啦的雨声，和着锅里滋滋的炒菜声，也像是一曲凑名曲。或许是跑了一天，没怎么吃东西，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。这时，锅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把我吸引过去。打开锅盖好好闻了闻，真香！山猪肉炖春笋……

大概七点多，在小两口的辛勤劳动下，菜摆满了桌子。河鱼炖豆腐、黄豆炖猪脚、腊肉香菇、山猪肉炖春笋、石耳炒鸡蛋、韭菜虾米、香椿豆腐、花生米、拍黄瓜、糖拌西红柿……满满一桌子！在这个秋浦河的源头的小山村，能吃到这样丰富鲜美的晚餐，还是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……

我和家里人一样，怀着十二分的感激，与主人们共享晚餐！

这么丰盛，这么用心，我和家人只能频频用敬酒来表达心情。朋友坐在我边上，也很开心，他不停地跟我说，他觉得今天他母亲很高兴，因为之前很久见不到母亲喝酒的。话说回来，我觉得他母亲其实很大气的，言谈举止很有修养，落落大方，酒桌上也是很得体。这样，我们一来二去，喝了5斤白酒。大家都有些醉意了。

我的叔叔从农村出来，对农村很有感情。他和朋友的母亲一边吃饭一边聊天，酒没少喝，话也没少说。我似乎听见叔叔说要给大嫂唱支歌。看到大家纷纷鼓掌起哄，我就明白我没听错。叔叔唱了曲豫剧《为王劝一劝贵妃娘娘》，这一唱不要紧，气氛陡然骤升！大家一边跟着打拍子，一边跟着和。一会，姐姐也唱了首天仙配。大家又是掌声，又是敬酒。

这会，开心的气氛充满了这个木屋，好在哗哗的雨声淹没了歌声，不会影响到别人家里。突然，朋友的母亲站了起来，她也要给大家献歌一曲：北京的金山上。

哎呀，又是美味，又是良曲……大家又是一阵掌声。不唱不知道，听了吓一跳。朋友的母亲不但唱的字正腔圆，而且边唱边舞，舞蹈动作协调到位。

我在边上问朋友：你看，你妈不是挺好的吗？又唱又跳的，哪有什么问题啊。

朋友咧着嘴跟我说：这是我第一次见我妈这么高兴，以前她从来没有唱过歌！来来来，再来一杯……

……

大约十点半钟，大伙收拾了屋子，准备睡觉了。躺在木屋的木床上，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，内心非常欣慰。来的时候，我还害怕那么多人来这里，太打扰朋友和家人。没想到朋友的母亲和家人也是很开心远方来客，我就坦然了很多。夜深了，雨还在下，雷声不断，仔细听，能听到楼上桶里盆里雨滴落下的声音，啪嗒啪嗒……

雨过天晴，太阳还是没有出来，但是很亮堂。我很早起床了，站在门外的道路上，呼吸着新鲜的空气，活动者筋骨。昨天确实没少喝，早上嗓子有点疼。山上云雾缭绕，水气很大，空气十分湿润，我贪婪地大口的呼吸着。

一转身，看见叔叔也起床了，他跟我打了个招呼。朝着山上跑去，说是已经问了朋友，一直走都没问题的，自己要去跑一圈。

望着叔叔仍很健壮和稍显罗锅的背影。不禁为他这几年的辛酸感到心疼。

我的叔叔这么多年来，一直有很好的习惯，保持运动，即使在他日子过得最不如意的时候。我时常会想，我们国家总说法制，总说公平。可是，我亲叔叔的官司，让我看到了中国老百姓和中国社会的些许不幸与悲哀。2007年，我叔叔从一个台商那里买了一块地，台商是以招商引资拍的这块地，但是这个台商其实就是本县人。这个本县人当年故意伤人逃逸逃到了台湾。数年后，以台湾人身份返乡（实际上是再婚，娶了个当地台湾人，有了绿卡），注册了一个公司，回到县老家靠招商引资拍了地，但是他根本没钱开发，据说也不打算开发。后来这个本县就委托人找到了我叔叔，我叔叔觉得地块不错。那时房地产业刚刚发展起来，叔叔就接了这块地。虽然接了地，但是这是政府招商引资项目，不能够转让，所以仍然以本县人的公司名义开发。

那几年的地产业，房价一天一个样，叔叔因为这个项目挣了不少钱。结果，噩梦开始了，头几年房地产市场比较好，看到叔叔没少挣钱，本县人伙同其他人，把承诺的合作开发协议公然终止，并且把叔叔的项目称为自己的，号称从来没有把项目卖给叔叔，叔叔只是他的项目经理！无奈之下，叔叔一纸诉状把高先生告了，打起了官司。让叔叔没想到的是，号称中国最后的良心和依靠的司法部门，因为本县人的关系很硬，叔叔一直被冤枉并失去了几乎所有资产。

这个官司一直打了好几年，一直到省高院，国家高院，国家最高检察院。在这期间，我叔叔也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积蓄，不停地奔走，一直在向各级领导和部门反映问题。好几次，他告诉我：我不灰心，能有过去的成绩，就是党和国家的政策好，我坚信公平的到来。

又有好几次，满脸疲惫的叔叔告诉我：真没想到会这么黑啊。看来我并不了解这个社会啊！

随着这几年的官司路，叔叔有时候变得很沉默。但是，他一直在坚持，他说：我觉得我能够看到公平和光明到来的时候！

可想而知，叔叔的冤屈有多大。过程中的种种欺辱，我都是见过的！

好在叔叔都坚持过来了。叔叔说：他要给好人树个榜样，不能被坏人欺负了就认输，他还有信仰。叔叔说他坚持得住，他说他的坚持就是寻找中国司法的良心。可是说这话的时候，经常是咬着牙说的。那种坚持和无奈，是一般人难以体会的。

这次出来，也是想让他散散心……耳边突然又响起昨晚雨中欢哥，朋友的母亲，我的叔叔。——他们都是爱唱歌的人。

心里还在为叔叔的事情难过，朋友已经过来了。他建议我也上山走走。

朋友边走边给我介绍路边的竹林，竹林后的茶园，还有雨后遍地的春笋。在竹林和山路之间，有一条很宽的山溪。由于刚下过大雨，山溪像大河一般奔腾不止，泛黄的溪水卷着浪花，那么欢快，那么清畅，似若无忧。朋友说，山溪的上面有个大水库，水库的水终年都是满的，溢出来水流向山下，一直汇入秋浦河。

我大口的呼吸着难得的新鲜空气，一股股清凉钻入肺腑。如今已是清明，恰如其诗所云：空山新雨，湿润宁静。四周一片寂静，只听得见鸟儿欢快的叫声，还有我和朋友的脚步声。拐弯处，可以看见妻子带着孩子们也开始向山上走来。生活在大城市的孩子们，对山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，那么着迷。

云雾中偶尔飘来几滴山雨。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云雾缠绕青山的照片，每拐过一个弯，景色都不一样。喜欢舞文嚼墨的我，很想停下脚步，拙作一首，可是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。

随口诌了几句：故人邀我竹溪村，老酒新笋话乡情。雨后青山撩云雾，人间仙景恨辞程。

往回走的时候，几个小孩子尤其兴奋开心。我家孩子和朋友外甥女更是难舍难分，她们一直念叨不能晚上再走嘛！我和朋友乐呵呵地看着这些孩子们，是啊，一个城市里待烦了，一个乡村里住久了，这是多么难得的一起玩的时光啊！

我们告诉孩子一个美丽的谎言，下次还可以约着一起玩。孩子们恋恋不舍地分开了，我们踏上了返程。

开上车，刚行驶到村口，雨又下了起来。淅淅沥沥的乡愁啊。我离开家乡已经30年了，如今一家老小跟我在北京生活，经常我会分不清离开北京是返乡吗？回到北京，是离乡吗？我没有常把杭州当汴京的感觉，可是我分明觉得故乡的山水对我的吸引。路上，妻子说：老公，如果不工作了，我觉得你家这边不错，可是常住。

道别了，朋友！

感谢朋友一家对我们的热情周到的接待，特别留恋这青山绿水，忘不了那山雨大作时觥筹交错和欢歌笑语。

几个小时车程，回到合肥。晚上约了几个高中同学和朋友，小聚了一下，走的时候舍不得，来的时候盼时缓！

总之，是亲不够。有人说，感情也是有供求关系的，此时，我会心一笑。是啊，同学们，朋友们，是我们见的太少了啊！

但愿千里婵娟，但愿待到某日，再行酒欢歌。

落笔于2016年清明节。